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貪得無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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貪得無厭

方海僅聽了這話,頹然地坐在椅子上,目光怔怔,落在方秋卉的屍身上。

卞寧寧瞄了他一眼,不知他此時此刻在想些什麽,可無論是什麽,都救不了他為了一己私利下了這麽大一個套,不尊亡者,更是用活生生的人給自己做墊腳石。

驗過屍後,宋霄便招了兩個侍衛來將方秋卉的屍體擡下去。

可卞寧寧卻阻攔道:“宋知府莫急,既然要查此事背後的緣由,便還得問問姚夫人。”

“問她?她一個死人還能說話不成?”宋霄反問道,一臉懷疑。

卞寧寧搖搖頭:“說話自是不能,但她總會用別的方式告訴我們真相。”

宋霄不懂她在賣什麽關子,無所謂地指了指鄭掌櫃和金瓶:“那麽麻煩做什麽,將這二人抓回去問話不就行了?”

沈寒山站了出來,拍了拍宋霄的肩,說道:“能在大庭廣眾之下解決的,便不要挪到陰私之地解決,留人話柄。”

這話便有敲打的意思了。

宋霄呆了剎那,下意識看了眼方海,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:“沈少傅誤會了,我沒有……”

“宋知府沒有想法,難保旁人沒有想法。還是今日就將此事說明白,莫給自己惹腥。”

沈寒山挑眉輕笑,目光在廳中眾人臉上掃過,不留一絲餘地。

宋霄只能稱是,心裏對方海更厭惡了幾分,怪他害得自己被沈寒山誤解。

他跟著沈寒山坐回上首,板著臉朝著鄭掌櫃和金瓶說道:“既如此,說說吧,到底誰指使你們構陷他人的?”

鄭掌櫃坐在椅子上,雙手緊緊握住拐杖,雙腿卻抖個不停。金瓶不敢再坐,跪了下去,雙肩聳動,垂身啜泣。

“看來鄭掌櫃還沒想好,不如二位大人就讓金瓶先說吧。”

卞寧寧也坐回自己的椅子上,看著跪在方秋卉身旁的金瓶,緩緩說道。

可金瓶也是半個字都說不出來。

她一時說不出,他們便耐心等著。可誰知等了許久,金瓶都只字未言,只是不停哭泣。

宋霄的耐心被耗盡了,不耐煩地哼了口氣,正想出聲斥責,卻見坐在一旁的玉鎖也走到廳中,又跪了下來。

“玉鎖……”卞寧寧喚了一聲。

玉鎖跪在堂下,看著卞寧寧,綻開一個無畏的笑容,點了下頭。卻不是此前畏畏縮縮的模樣,而是如同爛泥裏長出的綠荷,生機盎然。

卞寧寧安下心來。

玉鎖先是朝著上首磕了個頭,這才開口說道:“玉鎖有話一言,還望二位大人準許。”

“說吧。”沈寒山應下。

玉鎖看了眼哭到不能自已的金瓶,嘆了口氣,說道:“金瓶其實也不算說謊。姚夫人去世當晚,我確實是不在我住的房間裏。”

“這是何意?”宋霄又緊張了起來,難道費了半天勁,這個玉鎖還要上趕著認罪不成?

玉鎖卻不急不忙,緩緩陳述道:“因為我娘病重,我實在放心不下。那晚我未經大老爺準許,便偷偷出了府。此事我不敢說,是怕被責罰。可如今金瓶也到了如此地步,我便知不能再瞞著了。”

金瓶終於擡起了頭來,看著玉鎖的眼神裏滿是不解。可漸漸的,不解卻被感激所取代。

在這方府裏相互扶持陪伴的兩人,看著彼此,仿佛又回到了當初剛入府時,二人犯了錯,爭著認錯的模樣。

“所以金瓶說的沒錯,那晚我確實不在。而金瓶瞧見我往給姚夫人的飯食裏加東西,也是不假。姚夫人對我有恩,我見她咳疾久久未愈,便去找鄭掌櫃買了治咳疾的藥。”

“可是大老爺向來不喜他這位妹妹,這麽久以來也是對她不聞不問,把她丟在廢棄的院子裏自生自滅。所以我不敢明目張膽的送藥,只能用這樣的方式來全我的報恩之心。”

玉鎖的背脊挺得直直的,說這話的時候亦是坦坦蕩蕩,讓人信服。

能站出來幫誣陷自己的人說話,她的心,又能壞到哪裏去?

“金瓶是想岔了,卻沒有說謊。說謊的人,是他們。”

玉鎖轉頭看向方海和鄭掌櫃。

她依舊跪在地上,方海和鄭掌櫃卻坐在椅子上。

這話刺中了方海,他勃然大怒,站起身來沖著玉鎖大聲吼叫道:“你少在這裏胡說八道!如果最初不是金瓶來跟我說你的怪異之處,我如何會要查你!”

說到這兒,他好似想到了什麽,竟自顧自地肯定道:“對!就是這樣!是金瓶,是她誤導了我!”

“不是的!”金瓶沈默了許久,全是因為害怕。可現在方海要把她逼上絕路,她自然不能再坐以待斃。

她摸掉臉上的淚,朝著沈寒山和宋霄重重地磕了三個頭,說道:“大人,是大老爺逼我這麽說的!他以我的弟弟要挾我,逼著我說這些模棱兩可的話來誣陷玉鎖!”

“你放屁!明明是你求到我跟前說了那些話來害玉鎖!如今看來,這一切倒更像是你所為!我妹妹口中的毒藥,也定是你灌下去的!”

方海否認、詆毀,仿佛深陷泥潭,好不容易見到一丁點曙光,便不管不顧、瘋了似地往上爬。可這曙光背後,卻是金瓶的命。

他要脫離泥潭,就得踩著金瓶往上爬。

卞寧寧冷眼看著,知道方海這是要將罪責甩到金瓶身上了。

玉鎖也好,金瓶也罷,在方海眼中,都是達成自己目的的工具罷了。他何曾把這些人的命,當作過命呢?

廳中再次陷入沈默。

片刻後,卞寧寧看向鄭掌櫃,問道:“鄭掌櫃呢?難道也要說是金瓶誤導了你不成?”

鄭掌櫃哪裏認得金瓶?方海能將責任推卸到金瓶身上,他卻不能。

他思來想去,終於還是顫巍巍地站起身,丟掉手裏的拐杖,跪了下去。

“此事從一開始就是錯的……玉鎖說的不錯,此前她來找我買的,確實是治咳疾的藥,不是什麽石焦散。是方大老爺無意發現玉鎖來我這裏買藥,才讓我替他做了偽證。”

“是我貪財,是我活該!”

如今他一張老臉可算是丟到家了。他都能想到,待這件事了後人們會如何看待他。從前那些說他仁心善義的人,只怕都要戳著他的脊梁骨痛斥一句小人!

“胡言亂語!簡直胡言亂語!”鄭掌櫃認了罪,方海就跟瘋魔了一般,卻偏偏又說不出什麽反駁的話來。

金瓶一人的話或許還不夠可信,可如今加上鄭掌櫃的證詞,那方海誣陷之事也算是坐實了。

卞寧寧站起身,滿懷憤懣,朝著方海步步逼近,擡手指向方秋卉的屍身。

“你口口聲聲說你牽掛關心自己的妹妹,可你做了什麽?”

“你所謂的大哥對小妹的愛,便是在她病痛加身的時候,不聞不問嗎?”

“便是在她去世兩日後,都沒有為她換上一件得體的衣衫嗎?”

“便是用草席裹著她的屍身,任其發爛發臭嗎?”

“便是在她去世後還要利用她的屍身,來滿足你的私欲嗎?”

方海被這一聲聲的質問問懵了。他的憤怒懊惱漸漸退去,無邊無際的恐懼爬上心頭。

他之前沒有在意過這些,因為他沒想到這件事會被深查到如此地步,更沒想到有人會為了一個婢女和已死之人出頭。

他原本以為自己當真可以掌控一切的。

“我只是……只是沒來得及……”他依然辯解著,可實在無力,聲音也越來越小。

“自從姚軒走後,她被你丟在廢棄的院子裏自生自滅。姚軒這幾年為方府所做的,都換不來你對他母親的以誠相待,竟讓他母親淪落到如此地步!”

“你騙得過自己,卻騙不過方府上上下下所有人。我不信方府之中除了玉鎖,就再沒有其他尚存良知之人了!”

卞寧寧對方海的所作所為已是厭惡到極點,從眼神,到言語,都盡是憎惡。

這時,在廳外站了許久的方家二老爺朝著身旁的小廝踹了一腳。那小廝一臉懵地看過來,就見二老爺朝著自己使了個眼色。

他即刻明白過來。

“我!我做證,方大老爺所謂自己對姚夫人的好,都是假的!”那小廝將手高高舉起,仿佛學堂裏積極迎合老師的乖巧學子。

可卞寧寧只看了一眼就知道,他不過又是另外一枚棋子罷了。

宋霄將那小廝放了進來,讓他將自己知道的都說出來。

這小廝也是個聰明的,只說了些事實,並未添油加醋。他知道,光憑這些,就足以讓人看出方海對方秋卉究竟如何了。

那小廝一番有聲有色的控訴之後,廳外漸漸傳來了附和的聲音。有些是出自真心,有些卻是奉命而為。

但卞寧寧也不在乎,她知道這小廝說的是事實,便足夠了。

她看向方海,問道:“方大老爺可聽見了?事到如今,還要撒謊嗎?”

方海也看著她,卻沒回答她的問題,而是緩緩走近她,兇惡地問道:“你為何知道姚軒?”

卞寧寧卻也沒怕,直接了當地說道:“方大老爺繞這麽大個圈子,陷害玉鎖,不就是為了讓府衙召姚軒回來嗎?”

“方大老爺以為,你所做的一切,你所求的東西,旁人都看不出來嗎?”

“你貪得無厭,也終將被貪婪所反噬!”

這話一出,廳外的方府眾人,心裏就都有了數。

方海掌家許久,過去四五年方家倒是又恢覆了往日的榮光,可自從姚軒走後,方家在生意場上卻連連受挫。

知情之人自然知曉,姚軒對於方海來說究竟有多重要。

此前姚軒拼了命地要去平冶,方海百般阻攔都是無用,鬧得方府上下人盡皆知。

姚軒去了平冶是要承襲定國公的爵位的,方海自然沒法再把他抓回來

可沒了姚軒,方海就是個空殼子,拿著方家過去四五年積攢起來的生意束手無策,眼見著生意漸漸被其他同行蠶食。

而他當然不能放棄掌家之位,也知道自己的兩個弟弟已經不滿自己許久。所以他得讓姚軒自己回來,再想辦法讓他留下幫自己,才能保住他的掌家之位。

方海之所以要偽造方秋卉被毒殺的景象,無非就是想讓府衙立案,就能光明正大地以府衙的名義召姚軒回來問案簽字。畢竟姚軒是方秋卉的親兒子,這是誰也改變不了的事實。

但凡知曉點內情的人聽卞寧寧這番話,就都明白了過來。

有人嗤笑,悄聲說了句:“大老爺竟能想出這等法子來,怎麽在生意場上就黔驢技窮了呢?”

方海徹底沒了言語,就是想為自己辯解都不知該如何開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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